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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儒效第八(2/2)

作者:荀子译注

就是:保持神明与稳固。什么叫做神明与稳固?答案是:能使天下尽善尽美通体皆治叫做神明,世间的一切都不能够使他倾斜叫做稳固,做到了神妙与稳固就叫做圣人。

    [原文]

    8.14 圣人也者,道之管也(1)。天下之道管是矣,百王之道一是矣,故《诗》、《书》、《礼》、《乐》之归是矣(2)。《诗》言是,其志也;《书》言是,其事也;《礼》言是,其行也;《乐》言是,其和也;《春秋》言是,其微也(3)。故《风》之所以为不逐者(4),取是以节之也;《小雅》之所以为小者(5),取是而文之也;《大雅》之所以为大者(6),取是而光之也;《颂》之所以为至者(7),取是而通之也。天下之道毕是矣。乡是者臧(8),倍是者亡。乡是如不臧、倍是如不亡者(9),自古及今,未尝有也。

    [注释]

    (1)道:指根本性的政治原则与思想学说。管:枢纽,关键,事物相互联系的中心环节。下句的“管”用作动词,是集中的意思。(2)《诗》、《书》、《礼》、《乐》:见 1.8 注。是:指儒家的学说(杨惊说)。(3)《春秋》、微:见 1.8 注(10)。(4)《风》:即《国风》,是《诗经》的一部分。它们是各地的土风歌谣,所以名“风”。逐:追赶,指赶时髦而追随歪风邪气。(5)《小雅》:《诗经》中朝廷的正声雅乐被名为《雅》,其中再分为《小雅》和《大雅》。“雅”是正的意思。“者”上《集解》有“雅”字,据宋浙本删。(6)“者”上《集解》有“雅”字,据宋浙本删。(7)《颂》:是《诗经》的一部分,它是宗庙祭祀的舞曲。(8)乡:通“向”,迎合。(9)如:通“而”。

    [译文]

    圣人,是思想原则的枢纽。天下的思想原则都集中在他这里了,历代圣王的思想原则也统一在他这里了,所以《诗》、《书》、《礼》、《乐》也都归属到他这里了。《诗》说的是其心意;《书》说的是其政事;《礼》说的是其行为;《乐》说的是其和谐心情;《春秋》说的是其微言大义。因此,《国风》之所以不失于流荡的作品,是因为以此去节制它的缘故;《小雅》之所以为小雅,是因为以此去润饰它的缘故;《大雅》之所以为大雅,是因为以此去发扬光大它的缘故;《颂》之所以成为登峰造极的作品,是因为以此去贯通它的缘故。天下的思想原则全在这里了。顺从它的就会有好结果,背离它的就会灭亡。顺从它而没有好结果、违背它而不灭亡的,从古到今,还不曾有过。

    [原文]

    8.15 客有道曰:“孔子曰:‘周公其盛乎。身贵而愈恭,家富而愈俭,胜敌而愈戒。’”

    应之曰:“是殆非周公之行、非孔子之言也。武王崩,成王幼,周公屏成王而及武王,履天子之籍,负扆而坐(1),诸侯趋走堂下。当是时也,夫又谁为恭矣哉?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国,姬姓独居五十三人焉;周之子孙,苟不狂惑者,莫不为天下之显诸侯。孰谓周公俭哉?武王之诛纣也,行之日以兵忌(2),东面而迎太岁(3),至汜而泛(4),至怀而坏(5),至共头而山隧(6)。霍叔惧曰(7):‘出三日而五灾至,无乃不可乎?’周公曰:‘刳比干而囚箕子(8),飞廉、恶来知政(9),夫又恶有不可焉?’遂选马而进,朝食于戚(10),暮宿于百泉(11),厌旦于牧之野(12)。鼓之而纣卒易乡(13),遂乘殷人而诛纣。盖杀者非周人,因殷人也,故无首虏之获,无蹈难之赏。反而定三革(14),偃五兵(15),合天下,立声乐,于是《武》、《象》起而《韶》、《护》废矣(16)。四海之内,莫不变心易虑,以化顺之。故外阖不闭,跨天下而无蕲(17)。当是时也,夫又谁为戒矣哉?”

    [注释]

    (1)扆(y!以):宫殿中门和窗之间的屏风。天子接见诸侯时,背靠这屏风而面向南。坐:《礼记·曲礼下》:“天子当依(扆)而立,诸侯北面而见天子曰觐。”《礼记·明堂位》:“昔者周公朝诸侯于明堂之位,天子负斧依(扆)南乡而立。”可见此文“坐”当作“立”。(2)兵忌:古代迷信,出兵要选择吉日,在忌日出师则不利。(3)迎:逆。太岁:即木星,又名岁星。古代占星家认为岁星是吉星,它运行到某一星宿,则地上与这一星宿相对应的国家就吉利。谁如果冲犯了它所在的方位,就会遭殃。(4)汜:《集解》作“■”,据宋浙本改。汜(s@祀):汜水,在今河南汜水县西。一说“汜”当作“氾”(f4n 犯),则当指东汜水,在今河南中牟县南,早已湮没。(5)怀:地名,在黄河附近。(6)共(g#ng 供)头:山名,在今河南辉县。隧:通“坠”。(7)霍叔:周文王之子,武王同母弟,姓姬,名处,一说名武,封于霍(在今山西霍县西南),故史称霍叔。(8)刳(k&枯):剖开挖空。比干,商纣王的叔父,商王文丁(太丁)的儿子,故又称王子比干。他因劝说纣王而被剖腹挖心。箕子:纣王的叔父,为太师,封于箕(在今山西太谷东北)。他曾劝谏纣王而被囚禁,周武王灭商后获释。(9)飞廉:纣王的宠臣,善于奔走。恶来:纣王之臣,飞廉之子,有力,善谗,周武王伐纣时被杀。(10)戚:地名,在今河南濮阳县北。(11)百泉:地名,在今河南辉县西北。(12)厌(y1 压)旦:迫近日出天明之时,黎明。一说“厌旦”当作“旦厌”,意思是早晨迫近牧野。牧:地名,在今河南淇县南。(13)乡通“向”。(14)反:同“返”。定:使…静止,不动。三革:三种保护身体的皮革制品,指铠甲、头盔、盾牌。一说指制造铠甲用的犀皮、兕皮、牛皮。(15)五兵:见 4.1 注(2)。(16)《武》:又名《大武》是周武王灭商以后周公所作的歌颂武王克商之功的乐曲名。《象》:又称《象舞》,周武王所作的摹仿文王时击刺之法的舞曲名。《韶》:舜时的乐曲名。《护》:商汤时的乐曲名。(17)跨:跨越。蕲(q0 其):通“圻”,“圻”(y0n 银)通“垠”:边界。

    [译文]

    有个客人说道:“孔子说:‘周公可伟大啦。他身份高贵而更加谦逊有礼,家里富裕而更加节约俭朴,战胜了敌人而更加戒备警惕。’”

    荀子对答说:“这大概不是周公的行为、也不是孔子的话吧。武王去世时,成王还年幼,周公拥护成王而继承武王,登上了天子之位,背靠屏风而立,诸侯在堂下有礼貌地小步快跑前来朝见。在这个时候,他又对谁谦逊有礼了呢?他全面控制了天下,设置了七十一个诸侯国,其中出于周王家族的姬姓诸侯就独占了五十三个;周族的子孙,只要不是发疯糊涂的人,无不成为天下显贵的诸侯。谁说周公节俭呢?武王讨伐纣王的时候,出发的那天用了兵家禁忌的日子,向东进军,冲犯了太岁,到达汜水时河水泛滥,到达怀城时城墙倒塌,到达共头山时山岩崩落。霍叔恐惧地说:‘出兵三天已遇到了五次灾害,恐怕不行吧。’周公说:‘纣王将比干剖腹挖心,还囚禁了箕子,飞廉、恶来当政,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于是挑选了良马继续前进,早晨在戚地吃饭,晚上在百泉宿营,等二天黎明来到牧地的郊野。击鼓进攻,纣王的士兵就掉转方向倒戈起义了,于是就凭借商王朝的士兵而诛杀了纣王。原来杀纣王的并不是周国的人,而是依靠了商朝的人,所以周国的将士没有首级、俘虏的缴获,也没有因为冲锋陷阵而得到的奖赏。周国的军队回去以后不再动用铠甲、头盔与盾牌三种皮革制品,放下了各种兵器,会合天下诸侯,创作了乐曲,从此《武》、《象》兴起而《韶》、《护》被废弃了。四海之内,无不转变思想,因为这种教化而归顺周王朝。因此,家家不必关闭大门,走遍天下也没有什么边界。在这个时候,他又对谁戒备警惕了呢?”

    [原文]

    8.16 造父者(1),天下之善御者也,无舆马则无所见其能(2);羿者(3),天下之善射者也,无弓矢则无所见其巧;大儒者,善调一天下者也,无百里之地则无所见其功。舆固马选矣,而不能以至远、一日而千里,则非造父也;弓调矢直矣(4),而不能以射远、中微,则非羿也;用百里之地,而不能以调一天下、制强暴,则非大儒也。

    [注释]

    (1)造父:周穆王的车夫,善于驾驭车马。(2)见(xi4n 现):同“现”。(3)羿(y@义):夏代东夷族有穷氏(居于今山东德州市南)的部落首领,故又称夷羿、后羿,善于射箭。(4)调:见 31.6注(4)。

    [译文]

    造父,是天下善于驾驭车马的人,但没有车马就没法表现他的才能。后羿,是天下善于射箭的人,但没有弓箭就没法表现他的技巧;伟大的儒者,是善于整治统一天下的人,但没有百里见方的国土就没有办法显示他的功用。如果车子坚固、马匹精干了,却不能用它来到达远方,日行千里,那就不是造父了;弓调好了,箭笔直了,却不能用它来射到远处的东西、命中微

    小的目标,那就不是后羿了;统辖百里见方的领土,却不能靠它来整治统一天下、制服强暴的国家,那就不是伟大的儒者了。

    [原文]

    8.17 彼大儒者,虽隐于穷阎漏屋(1),无置锥之地,而王公不能与之争名;在一大夫之位,则一君不能独畜,一国不能独容,成名况乎诸侯,莫不愿得以为臣(2);用百里之地,而千里之国莫能与之争胜;笞棰暴国(3),齐一天下,而莫能倾也:是大儒之征也。其言有类(4),其行有礼,其举事无悔,其持险、应变曲当;与时迁徙,与世偃仰,千举万变,其道一也:是大儒之稽也。其穷也,俗儒笑之;其通也,英杰化之,嵬琐逃之(5),邪说畏之,众人愧之。通则一天下,穷则独立贵名。天不能死,地不能埋,桀、跖之世不能污(6),非大儒莫之能立,仲尼、子弓是也(7)。

    [注释]

    (1)漏:见 8.2 注(7)。(2)以上参见 6.8 注。(3)笞(ch9 吃):用鞭子、竹板抽打。棰:用木棍打。(4)类:法。参见 6.7 注(4)。(5)嵬琐:见 6.1 注(3)。(6)桀、跖:见 1.14 注(3)。(7)仲尼、子弓:见 5.4 注(4)、(5)。

    [译文]

    那些伟大的儒者,即使隐居在偏僻的里巷与狭小简陋的房子里,贫无立锥之地,但天子诸侯也没有能力和他竞争名望;虽然他只是处在一个大夫的职位上,但不是一个诸侯国的国君所能单独任用,不是一个诸侯国所能单独容纳,他的盛名比于诸侯,各国诸侯无不愿意让他来当自己的臣子;他统辖百里见方的封地,那千里见方的国家也就没有哪一个能与他争胜;他鞭挞强暴的国家,统一天下,也没有谁能推翻他:这就是伟大的儒者所具有的特征。他说话合乎法度,他行动合乎礼义,他做事没有因失误而引起的悔恨,他扶持危险的局势、应付突发的事变处处都恰当;他顺应时世,因时制宜,即使采取上千种措施,遇到上万次变化,但他奉行的原则是始终如一的:这是伟大的儒者的考核标准。他穷困失意的时候,庸俗的儒者讥笑他;他显达得志的时候,英雄豪杰都受到他的感化,怪诞鄙陋的人都逃避他,持异端邪说的人都害怕他,一般民众都愧对他。他得志了就统一天下,不得志就独自树立高贵的名声。上天不能使他死亡,大地不能把他埋葬,桀、跖的时代不能污染他,不是伟大的儒者就没有谁能这样立身处世,仲尼、子弓就是这样的人。

    [原文]

    8.18 故有俗人者,有俗儒者,有雅儒者(1),有大儒者。不学问,无正义,以富利为隆,是俗人者也。逢衣浅带(2),解果其冠(3),略法先王而足乱世术;缪学杂举(4),不知法后王而一制度,不知隆礼义而杀《诗》、《书》(5);其衣冠行伪已同于世俗矣(6),然而不知恶者(7);其言议谈说已无以异于墨子矣,然而明不能别;呼先王以欺愚者而求衣食焉,得委积足以掩其口,则扬扬如也;随其长子,事其便辟(8),举其上客,■然若终身之虏而不敢有他志(9) :是俗儒者也。法后王,一制度,隆礼义而杀《诗》、《书》;其言行已有**矣,然而明不能齐法教之所不及、闻见之所未至(10),则知不能类也(11) ;知之曰知之,不知曰不知,内不自以诬(12),外不自以欺(13),以是尊贤畏法而不敢怠傲:是雅儒者也。法先王(14),统礼义,一制度,以浅持博(15),以古持今,以一持万;苟仁义之类也,虽在鸟兽之中,若别白黑;倚物怪变(16) ,所未尝闻也,所未尝见也,卒然起一方(17),则举统类而应之,无所儗■(18);张法而度之,则晻然若合符节(19):是大儒者也。故人主用俗人,则

    万乘之国亡。用俗儒,则万乘之国存。用雅儒,则千乘之国安。用大儒,则百里之地久,而后三年,天下为一,诸侯为臣;用万乘之国,则举错而定(20),一朝而伯(21)。

    [注释]

    (1)雅:正。(2)逢:蓬松宽大。浅带:指宽阔的腰带。阔带子束衣服束得很浅,所以称“浅带”。(3)解果(xi8lu¥懈螺):亦作“蟹蜾”、“韰倮”、“蟹堁”,高的意思。解果其冠:与 6.16 的“其冠进”意思相似。这两句是说他模仿儒者的穿戴。有人认为“解果”是平正的意思(见俞樾《古书疑义举例》卷七),可备一说。(4)缪(mi)谬):通“谬”。举:即上节“举事”之“举”。(5)杀(sh4i晒):减少,降等。不知隆礼义而杀《诗》、《书》:指不懂得把奉行礼义放在首位,把诵读《诗》、《书》降到次要的地位。它与 1.12 所说的“不能隆礼”而“顺《诗》《书》”则“不免为陋儒”的旨意相通。(6)伪:通“为”。(7)者:犹“之”。(8)便辟(pi2nb@骈臂):通“便嬖”,君主左右的宠信小臣。(9)■(hu4n 患):同“患”。■然:提心吊胆的样子,形容“终身之虏”之“不敢”。(10)齐:通“济”,补救。教:教令,诸侯的命令。闻见之所未至:视听没有达到的地方。(11)则:即。知:通“智”。(12)自以诬:即“以诬己”。(13)外不自以欺:当作“外不以欺人”,涉上句而误,《韩诗外传》卷五第五章作“外不诬人”可证。(14)法先王:与 8.2 所说的一致。有人以为是“法后王”之误,未必。(15)浅、博:见 2.3。(16)倚:通“奇”。(17)卒(c)促):通“猝”。(18)懝:通“疑”。■(zu^作):同“怍”,惭愧,颜面变色,(19)晻(y3n 眼):通“奄”,覆盖,相合。符节:古代出入门关时的凭证,用竹片做成,上书文字,剖而为二,双方各存一半,验证时两片合起来完全相符,才可通行。(20)举错:通“举措”,采取措施。(21)伯:通“白”,指名声显著(王念孙说)。

    [译文]

    有庸俗的人,有庸俗的儒者,有雅正的儒者,有伟大的儒者。不学习请教,不讲求正义,把求取财富实利当作自己的最高目标,这是庸俗的人。穿着宽大的衣服,束着宽阔的腰带,戴着中间高起的帽子,粗略地效法古代圣明的帝王而只够用来扰乱当代的政治措施;荒谬地学一些东西,杂乱地做一些事,不懂得效法后代的帝王、统一制度,不懂得把礼义置于最高地位而把《诗》、《书》置于次要地位;他的穿戴行为已经与社会上的流俗相同了,但还不知道厌恶这一套;他的言谈议论已经和墨子没有什么两样了,但是他的智慧却不能分辨;他称道古代圣王来欺骗愚昧的人而向他们求取衣食,得到别人的一点积蓄够用来糊口,就得意洋洋了;跟随君主的太子,侍奉君主的宠信小臣,吹捧君主的贵客,提心吊胆好像是终身没入官府的奴隶而不敢有其他的志愿:这是庸俗的儒者。效法后代的帝王,统一制度,推崇礼义而把《诗》、《书》降到次要地位;他的言论和行为已经符合基本的法规了,但是他的智慧却不能补足法制教令没有涉及到的地方和自己没有听见看见的地方,就是他的智慧还不能触类旁通;懂就说懂,不懂就说不懂,对内不自欺,对外不欺人,根据这种观念而尊重贤人、畏俱法令、不敢懈怠傲慢:这是雅正的儒者。效法古代的圣明帝王,以礼义为纲领,统一制度,根据不多的见闻把握很多的知识,根据古代的情况把握现在的情况,根据一件事物把握上万件事物;如果是合乎仁义的事情,即使存在于鸟兽之中,也能像辨别黑白一样把它辨认出来;奇特的事物、怪异的变化,虽然从来没有听见过,从来没有看到过,突然在某一地方发生,也能应之以道而无所迟疑和不安,衡之以法而如同符节之相合:这是伟大的儒者。所以,君主如果任用庸俗的人,那么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也会灭亡。如果任用了庸俗的儒者,那么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仅能保存。如果任用了雅正的儒者,那么就是拥有千辆兵车

    的小国也能安定。如果任用了伟大的儒者,那么即使只有百里见方的国土也能长久,三年之后,天下就能够统一,诸侯就会成为臣属;如果是治理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那么一采取措施就能平定天下,一个早晨就能名扬天下。

    [原文]

    8.19 不闻不若闻之,闻之不若见之,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学至于行之而止矣。行之,明也,明之为圣人。圣人也者,本仁义,当是非,齐言行,不失毫厘(1),无它道焉,已乎行之矣(2)。故闻之而不见,虽博必谬;见之而不知,虽识必妄(3);知之而不行,虽敦必困。不闻不见,则虽当,非仁也,其道百举而百陷也。

    [注释]

    (1)毫:《集解》作“豪”,据世德堂本改。毫匣:古代长度单位,十丝为一毫,十毫为一厘,十厘为一分,十分为一寸。“毫厘”比喻微小的数量。(2)已:止。(3)识(zh@志):记住。

    [译文]

    没有听到不如听到,听到不如见到,见到不如理解,理解不如实行。学习到了实行也就到头了。实行,才能明白事理,明白了事理就是圣人。圣人这种人,以仁义为根本,能恰当地判断是非,能使言行保持一致,不差丝毫,这并没有其他的窍门,就在于他能把学到的东西付诸行动罢了。所以听到了而没有见到,即使听到了很多,也必然有谬误;见到了而不理解,即使记住了,也必然虚妄;理解了而不实行,即使知识丰富,也必然会陷入困境。不去聆听教诲,不去观摩考察,即使偶尔做对了,也不算是仁德,这种办法采取一百次会失误一百次。

    [原文]

    8.20 故人无师无法而知,则必为盗;勇,则必为贼;云能(1),则必为乱;察,则必为怪;辩,则必为诞。人有师有法页知,则速通;勇,则速威;云能,则速成;察,则速尽;辩,则速论。故有师法者,人之大宝也;无师法者,人之大殃也。

    [注释]

    (1)云:有(王念孙说)。

    [译文]

    所以,人要是没有老师、不懂法度,如果有智慧,就一定会偷窃;如果勇敢,就一定会抢劫;如果有才能,就一定会作乱;如果明察,就一定会搞奇谈怪论;如果善辩,就一定会大言欺诈。人要是有了老师、懂了法度,如果有智慧,就会很快通达事理;如果勇敢,就会很快变得威武;如果有才能,就会很快成功;如果明察,就能很快理解一切;如果善辩,就能很快论断是非。所以有老师、懂法度,是人们的一大宝物;没有老师、不懂法度,是人们的一大祸害。

    [原文]

    8.21 人无师法,则隆性矣;有师法,则隆积矣;而师法者,所得乎情(1),非所受乎性,不足以独立而治(2)。性也者,吾所不能为也,然而可化也;情也者,非吾所有也,然而可为也。注错习俗(3),所以化性也;并一而不二,所以成积也。习俗移志,安久移质;并一而不二,则通于神明,参于天地矣(4) 。

    [注释]

    (1)情:指合乎礼义的高尚情操。(2)不足以独立而治:指老师、法度不可能自我完善,也得依靠礼义来完善自己。(3)注错:见 4.9 注(4)。(4)参:见 3.5 注(2)。

    [译文]

    人要是没有老师、不懂法度,就会推崇发展本性了;有了老师、懂了法度,就会注重增加学习的积累了;而老师、法度,是从合乎礼义的高尚情操中得来的,并不是禀受于先天的本性,所以也不能够独立地得到完善。本性这种东西,是我们所不能造就的,却可以通过教育来改变;学习的积累,不是我们固有的,却可以造就。对人的安排措置以及习惯风俗,是用来改变本性的;专心致志地学习而不三心二意,是用来造成知识积累的。风俗习惯能改变人的思想,安守习俗的时间长了就会改变人的本质;学习时专心致志而不三心二意,就能通于神明,与天地相并列了。

    [原文]

    8.22 故积土而为山,积水而为海,旦暮积谓之岁,至高谓之天,至下谓之地,宇中六指谓之极(1),涂之人百姓积善而全尽谓之圣人(2)。彼求之而后得,为之而后成,积之而后高,尽之而后圣。故圣人也者,人之所积也。人积耨耕而为农夫,积斲削而为工匠,积反货而为商贾(3),积礼义而为君子。工匠之子莫不继事,而都国之民安习其服,居楚而楚,居越而越,居夏而夏。是非天性也,积靡使然也(4)。

    [注释]

    (1)宇:空间。六:指上、下、东、南、西、北六个方向。指:指向,延伸。(2)涂:通“途”。“百姓”二字当为衍文,它们原来可能是“涂之人”的注,后代抄书刻书的人误将它混入了正文。8.7、23.14 都只说“涂之人”可证。(3)反:通“贩”。(4)靡(m¥模):通“摩”、“磨”,接触,磨炼,指受外力的影响。

    [译文]

    所以,堆积泥土就成为山,积聚水流就形成海,一朝一夕积累起来就叫做年,最高的叫做天,最低的叫做地,空间之中朝六个方向延伸出去叫做极,路上的普通老百姓积累善行而达到了尽善尽美就叫做圣人。这些都是努力追求以后才得到的,努力做了以后才成功的,不断积累以后才高超的,尽善尽美以后才圣明的。所以圣人这种人,实是普通人德行的积累。人积累了锄草耕地的本领就成为农夫,积累了砍削的技巧就成为工匠,积累了贩卖货物的经验就成为商人,积累了合乎礼义的德行就成为君子。工匠的儿子无不继承父亲的事业,而国都里的居民都安心习惯于本地的习俗,居住在楚国就像楚国人一样生活,居住在越国就像越国人一样生活,居住在中原各国就像中原各国的人一样生活。这不是天生的本性,而是后天的积习和磨炼使他们这样的啊。

    [原文]

    8.23 故人知谨注错,慎习俗,大积靡,则为君子矣;纵情性而不足问学(1) ,则为小人矣。为君子,则常安荣矣;为小人,则常危辱矣。凡人莫不欲安荣而恶危辱,故唯君子为能得其所好(2),小人则日徼其所恶(3)。《诗》曰(4) :“维此良人,弗求弗迪;维彼忍心,是顾是复。民之贪乱,宁为荼毒?”此之谓也。

    [注释]

    (1)情性:《集解》作“性情”,据宋浙本改。足:见 19.8 注(5)。(2)故:通“顾”,但是。(3)徼(y1 o 腰):通“邀”,求取,招致。(4)引诗见《诗·大雅·桑柔》。

    [译文]

    所以人懂得谨慎地措置自己,小心地对待风俗习惯,加强德行的积累和磨炼,就成为君子了;如果放纵本性而不重视学习,就成为小人了。成为君子,就经常会得到安宁与光荣了;成为小人,就经常会遇到危险和耻辱了。凡是人没有不希望安宁、光荣而厌恶危险、耻辱的,但是只有君子才能得到他所喜欢的,小人却是天天在招致他所厌恶的。《诗》云:“有了这些善良人,你不访求不进用;那些狠心残忍者,你却照顾又看重。民众一心想作乱,难道甘愿被残害?”说的就是这个。

    [原文]

    8.24 人论(1)。志不免于曲私,而冀人之以己为公也;行不免于污漫(2),而冀人之以己为修也;甚愚陋沟瞀(3),而冀人之以己为知也:是众人也。志忍私,然后能公;行忍情性,然后能修;知而好问,然后能才:公、修而才,可谓小儒矣。志安公,行安修,知通统类(4):如是则可谓大儒矣。大儒者,天子三公也(5);小儒者,诸侯大夫、士也(6);众人者,工、农、商贾也。礼者,人主之所以为群臣寸、尺、寻、丈检式也(7)。人伦尽矣。

    [注释]

    (1)论:通“伦”,类。(2)污漫:见 4.10 注(1)。(3)甚:《集解》作“其”,据宋浙本改。沟瞀(k^um4o 寇帽):通“怐愗”,愚昧无知。(4)统类:见 8.12 注(6)。(5)三公:辅助君主掌握军政大权的最高官员,各个朝代名称不同,周朝的三公为太师、太傅、太保(见《书·周官》)。(6)士:官名,有上士、中士、下士三等,其位次于大夫。(7)寻:长度单位,八尺为一寻。为群臣寸、尺、寻、丈:这是一种比喻的说法,指衡量群臣的德才是一寸高,还是一尺、一寻、一丈高,等于说“掂群臣的分量”、“区别群臣的档次”。检、式:都是法度、准则的意思。

    [译文]

    人的类别:思想没有脱离偏邪自私,却希望别人认为自己大公无私;行为没有脱离污秽肮脏,却希望别人认为自己善良美好;非常愚昧浅陋,却希望别人认为自己聪慧明智:这样的人是一般的民众。思想上克制了私心,然后才能出于公心;行动上抑制了本性,然后才能善良美好;聪明而又喜欢请教,然后才能多才多艺:去私为公、行为美好又有才干,可以称为小儒了。思想上习惯于公正无私,行动上习惯于善良美好,智慧能够精通纲纪法度;像这样就可以称为大儒了。大儒这种人,能当天子的三公;小儒,可以当诸侯的大夫或士;民众,只能当工匠、农夫、商人。礼制,是君主用来鉴定群臣等级的标准,人的类别用它来鉴定就能包罗无遗了。

    [原文]

    8.25 君子言有坛宇(1),行有防表(2),道有一隆。言道德之求(3),不下于安存;言志意之求,不下于士;言道德之求,不二后王。道过三代谓之荡,法二后王谓之不雅。高之、下之、小之、臣之(4),不外是矣(5),是君子之所以骋志意于坛宇、宫庭也(6)。故诸侯问政,不及安存,则不告也(7);匹夫问学,不及为士,则不教也(8);百家之说,不及后王,则不听也。夫是之谓君子言有坛宇、行有防表也。

    [注释]

    (1)坛:殿堂的基础。宇:屋檐。坛宇:引申指界限。(2)防:堤防,引申指限度。表:标志,标准。(3)道德:当作“政治”(杨倞说)。(4)之:指代“道有一隆”之“道”。臣:当为“巨”字之误(杨倞说)。(5)是:指代“不下于安存”、“不下于士”、“不二后王”。(6)骋:尽情施展,充分活动。宫庭:室内的厅堂,引申指范围。(7)像卫灵公询问作战的事,孔子回答说没学过军事(《论语·卫灵公》)。(8)像樊迟询问种庄稼的事,孔子回答说自己不如老农(《论语·子路》)。

    [译文]

    君子说话有界限,行动有标准,主张有专重。说到政治的要求,不低于使国家安定和生存;说到思想的要求,不低于做一个有德才的学士;说到道德的要求,是不背离当代的帝王。谈论政治原则时古得超过了夏、商、周三代便叫做放荡荒诞,谈到法度时背离了当代的帝王便叫做不正。使自己的主张或高、或低、或小、或大,都不超越这个原则范围,这就是君子能使自己的思想活跃奔放而又保持在一定的界限、范围内的原因啊。所以诸侯询问政治,如果不涉及如何使国家安定而存在下去,就不告诉他;一般人来求学,如果不涉及如何做一个有德才的学士,就不教他;各家的学说,如果不涉及当代的帝王,就不听它。这就叫做君子说话有界限、行动有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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