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译注》免费阅读!

荣辱第四(2/2)

作者:荀子译注

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君子将它措置得恰当,而小人将它措置错了。所以仔细地考察一下小人的智慧才能,就能够知道它们是绰绰有余地可以做君子所做的一切的。拿它打个比方来说,越国人习惯于越国,楚国人习惯于楚国,君子习惯于华夏;这并不是智慧、才能、资质、本性造成的,这是由于对其资质才能的措置以及习俗的节制之不同所造成的啊。

    [原文]

    4.10 仁义德行,常安之术也,然而未必不危也;污僈突盗(1),常危之术也,然而未必不安也。故君子道其常,而小人道其怪。

    [注释]

    (1)僈:通“漫”,污。污慢:8.24、11.23 也作“污漫”,污秽卑鄙的意思。

    [译文]

    奉行仁义道德,是常常能得到安全的办法,然而不一定就不发生危险;污秽卑鄙强取豪夺,是常常会遭受危险的办法,但是不一定就得不到安全。君子遵循那正常的途径,而小人遵循那怪僻的途径。

    [原文]

    4.11 凡人有所一同: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是无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1);目辨白黑美恶,耳辨音声清浊(2),口辨酸咸甘苦,鼻辨芬芳腥臊,骨体肤理辨寒暑疾养(3),是又人之所常生而有也(4),是无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可以为尧、禹,可以为桀、跖,可以为工匠,可以为农贾,在势注错习俗之所积耳(5)。是又人之所生而有也,是无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6)。为尧、禹则常安荣,为桀、跖则常危辱;为尧、禹则常愉佚,为工匠、农贾则常烦劳。

    然而人力为此而寡为彼,何也?曰:陋也。尧、禹者,非生而具者也,夫起于变故,成乎修,修之为,待尽而后备者也。

    [注释]

    (1)禹:贤君,见 2.2 注(4)。桀:昏君,见 1.14 注(3)。(2)《礼记·乐记》郑玄注:“宫、商、角、徵、羽,杂比曰音,单出曰声。”(3)理:皮肤上的纹理。养:通“痒”。(4)“常”字衍。(5)“势”字衍。(6)以上 23 字是衍文,今不译。

    [译文]

    大凡人都有一致相同的地方:饿了就想吃,冷了就想暖和些,累了就想休息,喜欢得利而厌恶受害,这是人生来就有的本性,它是无需依靠什么就会这样的,它是禹、桀所相同的;眼睛能辨别白黑美丑,耳朵能辨别音声清浊,口舌能辨别酸咸甜苦,鼻子能辨别芳香腥臭,身体皮肤能辨别冷热痛痒,这又是人生下来就有的资质,它是不必依靠什么就会这样的,它是禹、桀所相同的。人们可以凭借这些本性和资质去做尧、禹那样的贤君,可以凭借它去做桀、跖那样的坏人,可以凭借它去做工匠,可以凭借它去做农夫、商人,这都在于各人对它的措置以及习俗的积累罢了。做尧、禹那样的人,常常安全而光荣,做桀、跖那样的人,常常危险而耻辱;做尧、禹那样的人常常愉悦而安逸,做工匠、农夫、商人常常麻烦而劳累。然而人们尽力做这种危辱烦劳的事而很少去做那种光荣悦逸的事,为什么呢?这是由于浅陋无知。尧、禹这种人,并不是生下来就具备了当圣贤的条件,而是从改变他原有的本性开始,由于整治身心才成功的,而整治身心的所作所为,是等到原有的恶劣本性都除去了而后才具备的啊。

    [原文]

    4.12 人之生,固小人,无师、无法,则唯利之见耳。人之生,固小人,又以遇乱世、得乱俗,是以小重小也,以乱得乱也。君子非得势以临之,则无由得开内焉(1)。今是人之口腹,安知礼义?安知辞让?安知廉耻、隅积?亦呥呥而噍、乡乡而饱已矣(2)。人无师、无法,则其心正其口腹也。今使人生而未尝睹刍豢稻粱也(3),惟菽藿糟糠之为睹,则以至足为在此也;俄而粲然有秉刍豢稻粱而至者,则瞲然视之曰(4):“此何怪也?”彼臭之而无嗛于鼻(5),尝之而甘于口,食之而安于体,则莫不弃此而取彼矣。今以夫先王之道、仁义之统,以相群居(6),以相持养,以相藩饰,以相安固邪?以夫桀、跖之道?是其为相县也(7),几直夫刍豢稻粱之县糟糠尔哉(8)?然而人力为此而寡为彼,何也?曰:陋也。陋也者,天下之公患也,人之大殃大害也。故曰:仁者好告示人。告之示之,靡之儇之(9),鈆之重之(10),则夫塞者俄且通也,陋者俄且僴也(11),愚者俄且知也。是若不行,则汤、武在上曷益(12)?桀、纣在上曷损?汤、武存,则天下从而治;桀、纣存,则天下从而乱。如是者,岂非人之情固可与如此、可与如彼也哉(13)?

    [注释]

    (1)内(n4 纳):同“纳”。(2)呥呥:与“冉冉”同源,慢慢地。噍(ji4o 叫):嚼。乡:通“芗”,谷类的香气。(3)刍豢:吃草料的牛羊之类称为“刍”(ch*除),吃粮食的猪狗之类叫做“豢”,“刍豢”泛指食用的家畜,这里指肉食。粱:谷子。(4)瞲(xu8 血)然:惊奇的样子。(5)臭(xi)嗅):同“嗅”。嗛(qi4n 欠):与“慊”、“歉”等同源,不足。(6)相:辅助,帮助。(7)县:同“悬”。下同。(8)几:通“岂”。直:只。(9)靡:顺从(杨倞说)。儇(xu1 n 宣):《说文》:“儇,慧也。”(10)鈆(y2n 沿):通“沿”,遵循。(11)僴:见 2.3 注(2)。(12)汤:姓子,名履,又称武汤、天乙、成汤,原为商族领袖,后来任用伊尹为相,灭掉夏桀,建立了商王朝。参见 25.32。武:周武王,姓姬,名发,周文王之子,他继承文王的遗志,打败了商纣王,建立了周王朝。(13)与:以。

    [译文]

    人生下来的时候,本来就是小人,如果没有老师教导、没有法度约束,就只会看到财利罢了。人生下来的时候,本来就是小人,又因为碰上了混乱的社会、接触了昏乱的习俗,这样,就在渺小卑鄙的本性上又加上了渺小卑鄙,使昏乱的资质又染上了昏乱的习俗。君子如果不能得到权势来统治他们,那就没有办法打开他们的心窍来向他们灌输好思想。现在这些人的嘴巴和肠胃,哪里懂得什么礼节道义?哪里懂得什么推辞谦让?哪里懂得什么廉洁和羞耻、局部的小道理和综合的大道理?也只是知道慢吞吞地嚼东西、香喷喷地吃个饱罢了。人没有老师教导、没有法度约束,那么他们的心灵也就完全和他们的嘴巴肠胃一样只知吃喝了。假如人生下来后从来没有看见过牛羊猪狗等肉食和稻米谷子等细粮,只见过豆叶之类的蔬菜和糟糠之类的粗食,那就会认为最满意的食物就是这些东西了;但如果一会儿显眼地有个拿着肉食和细粮的人来到跟前,他就会瞪着眼惊奇地看着它说:“这是什么怪东西呀?”他闻闻它,鼻子里闻不出什么不好的味道;尝尝它,嘴巴里甜甜的;吃了它,身体感到很舒服;那就没有谁不抛弃这豆叶糟糠之类而求取那肉食细粮了。现在是用那古代帝王的办法和仁义的纲领,来帮助人们合群居住,帮助人们得到保养,帮助人们得到服饰,帮助人们得到安全和稳定呢?还是用那桀、跖的办法?这两种办法是相悬殊的,它们难道只是那肉食细粮和糟糠的悬殊么?然而人们竭力搞桀、跖的这一套而很少去搞古代帝王的那一套,为什么呢?就是因为:浅陋无知。浅陋无知,实在是天下人的通病,是人们的大灾大难啊。所以说:讲究仁德的人喜欢把道理告诉给别人、做榜样给别人看。把道理告诉给他们,做榜样给他们看,使他们顺从,使他们明智,使他们遵循仁义之道,向他们反复重申,那么那些闭塞的人很快就会开窍,孤陋寡闻的人很快就会眼界开阔,愚蠢的人很快就会聪明了。这些事情如果不干,那么商汤、周武王这样的贤君处在上位又有什么好处?夏桀、商纣王这样的暴君处在君位又有什么损害?商汤、周武王在,那么天下随之而安定;夏桀、商纣王在,那么天下便跟着混乱。出现像这样的情况,难道不是因为人们的性情原来就可以像这样、也可以像那样的么?

    [原文]

    4.13 人之情:食,欲有刍豢;衣,欲有文绣;行,欲有舆马;又欲夫余财蓄积之富也;然而穷年累世不知不足(1),是人之情也。今人之生也,方知畜鸡狗猪彘(2),又畜牛羊,然而食不敢有酒肉;余刀布,有囷窌(3),然而衣不敢有丝帛;约者有筐箧之藏,然而行不敢有舆马。是何也?非不欲也,几不长虑顾后而恐无以继之故也?于是又节用御欲、收敛蓄藏以继之也,是于己长虑顾后,几不甚善矣哉?今夫偷生浅知之属,曾此而不知也;粮食太侈(4) ,不顾其后,俄则屈安穷矣(5)。是其所以不免于冻饿、燥瓢囊为沟壑中瘠者也(6)。况夫先王之道,仁义之统,《诗》、《书》、《礼》、《乐》之分乎(7)!彼固天下之大虑也,将为天下生民之属长虑顾后而保万世也;其■长矣(8),其温厚矣(9),其功盛姚远矣(10),非孰修为之君子(11),莫之能知也。故曰:短绠不可以汲深井之泉,知不几者不可与及圣人之言(12)。夫《诗》、《书》、《礼》、《乐》之分,固非庸人之所知也。故曰:一之而可再也,有之而可久也,广之而可通也,虑之而可安也,反鈆察之而俞可好也(13)。以治情则利,以为名则荣,以群则和,以独则足乐,意者其是邪!

    [注释]

    (1)不知不足:当作“知不足”,下文可证。(2)畜:《集解》作“蓄”,据宋浙本改。下句同。(3)囷(q&n 逡):圆形的谷仓。窌(ji4o 叫):地窖。(4)太:《集解》作“大”,据宋浙本改。(5)屈(ju6 决):竭尽。安:语助词。(6)瘠(z@自):通“胔”(王念孙说),未腐烂的尸体。(7)《诗》、《书》、《礼》、《乐》:见 1.8 注。分(f8n 奋):义,道理(参见 6.3 注(3)杨倞说)。(8)■:古“流”字。(9)温:通“蕴”。(10)姚:通“遥”。(11)“孰”上当有“顺”字,参见 19.14。孰:同“熟”,熟悉,精通。修:学习研究。(12)几:尽(参见《庄子·齐物论》“三子之知几乎”注)。(13)鈆:同“沿”,遵循。俞:同“愈”。

    [译文]

    人之常情:吃东西,希望有美味佳肴;穿衣服,希望有绣着彩色花纹的绸缎;出行,希望有车马;又希望富裕得拥有绰绰有余的财产积蓄;然而他们一年到头、世世代代都知道财物不足,这就是人之常情。所以现在人们活着,知道畜养鸡狗猪,又畜养牛羊,但是吃饭时却不敢有酒肉;钱币有余,又有粮仓地窖,但是穿衣却不敢穿绸缎;节约的人拥有一箱箱的积蓄,但是出行却不敢用车马。这是为什么呢?这并不是不想要啊,这岂不是他们作长远打算、顾及以后而怕没有什么东西来继续维持生活的缘故么?于是他们又节约费用、抑制**、收聚财物、贮藏粮食以便继续维持以后的生活,这种为了自己的长远打算、顾及今后生活,岂不是很好的么?现在那些苟且偷生、浅陋无知之辈,竟连这种道理都不懂;他们过分地浪费粮食,不顾自己以后的生活,不久就消费得精光而陷于困境了。这就是他们不免受冻挨饿、拿着讨饭的瓢儿布袋而成为山沟中的饿死鬼的原因。他们连怎样过日子都不懂,更何况是那些古代圣王的思想原则,仁义的纲领,《诗》、《书》、《礼》、《乐》的道理呢!那些原则、纲领之类本来就是治理天下的重大规划,是要为天下所有的人民从长考虑、照顾到以后的生计从而保住子孙万代的;它的流传已很长久了,它的蕴积已根深厚了,它的丰功伟绩已很遥远了,如果不是顺从它、精通它、学习它、实行它的君子,是不能够理解它的。所以说:短绳不可以用来汲取深井中的泉水,知识不到家的人就不能和他论及圣人的言论。那《诗》、《书》、《礼》、《乐》的道理,本来就不是平庸的人所能理解的。所以说:精通了其一,就可以精通其二;掌握了它们,就可以长期运用;将它们推而广之,就可以触类旁通;经常想想它们,就可以平安无事;反复遵循它们弄清楚它们,就更喜欢它们。用它们来调理**,就能得到好处;用它们来成就名声,就会荣耀;用它们来和众人相处,就能和睦融洽;用它们来独善其身,那就能心情快乐;想来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原文]

    4.14 夫贵为天子,富有天下,是人情之所同欲也;然则从人之欲,则势不能容(1),物不能赡也(2)。故先王案为之制礼义以分之(3),使有贵贱之等,长幼之差,知愚、能不能之分,皆使人载其事而各得其宜,然后使悫禄多少厚薄之称(4),是夫群居和一之道也。

    [注释]

    (1)因为天子只能有一个,所以说“势不能容”。(2)因为只有天子才能拥有天下,所以说“物不能赡”。(3)案:语助词。(4)悫(慤):通“穀”(谷),俸禄。

    [译文]

    高贵得做天子,富裕得拥有天下,这是人心所共同追求的;但如果顺从人们的**,那么从权势上来说是不能容许的,从物质上来说是不能满足的。

    所以古代圣明的帝王给人们制定了礼义来区别他们,使他们有高贵与低贱的等级,有年长与年幼的差别,有聪明与愚蠢、贤能与无能的分别,使他们每人都承担自己的工作而各得其所,然后使俸禄的多少厚薄与他们的地位和工作相称,这就是使人们群居在一起而能协调一致的办法啊。

    [原文]

    4.15 故仁人在上,则农以力尽田,贾以察尽财,百工以巧尽械器,士大夫以上至于公侯莫不以仁厚知能尽官职,夫是之谓至平(1)。故或禄天下,而不自以为多;或监门、御旅、抱关、击柝(2),而不自以为寡。故曰:斩而齐(3) ,枉而顺(4),不同而一(5)。夫是之谓人伦。《诗》曰(6):“受小共大共(7),为下国骏蒙(8)”。此之谓也(9)。

    [注释]

    (1)至平:大治,极其公正有序。(2)御:侍奉。一说读为“迓”(y4 讶),迎接。柝(tu^唾):巡夜打更用的梆子。击柝:打更。(3)斩:通“儳”(ch2n 蝉):不整齐,指有等级差别。齐:指有条不紊的社会秩序。(4)枉:曲,委曲,指人们受到礼义的约束。顺:《臣道篇》:“从命而利君谓之顺。”(5)不同:指职分不同。一:指协调一致。(6)引诗见《诗·商颂·长发》。(7)共:法(见《诗·商颂·长发》毛传),字也作“拱”(见《广雅·释诂》)。小共大共:小事之法度与大事之法度。(8)下国:天子统治下的诸侯国。骏蒙:通“恂(x*n 旬)蒙”。庇护(参见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长发》)。(9)这两句诗写成汤治天下,照应此文“仁人在上,则农以力尽田……”等等。

    [译文]

    所以仁人处在君位上,那么农民就把自己的力量全部用在种地上,商人就把自己的精明全都用在理财上,各种工匠就把自己的技巧全都用在制造器械上,士大夫以上直到公爵、侯爵没有不将自己的仁慈宽厚聪明才能都用在履行公职上,这种情况叫做大治。所以有的人富有天下,也不认为自己拥有的多;有的人看管城门、招待旅客、守卫关卡、巡逻打更,也不认为自己所得的少。所以说:“有了参差才能达到整齐,有了枉曲才能归于顺,有了不同才能统于一。”这就叫做人的伦常关系。《诗》云:“接受小法与**,庇护各国安天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啊。
小说分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