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的独创艺术-周书文》免费阅读!

《红楼梦》的群体形象塑造(1/2)

作者:红楼梦的独创艺术-周书文

    《红楼梦》创造了一个跃入中国古典小说顶峰的群体形象,它囊括着近千人物,数十个艺术典型,却又象一个人物那样,神彩飞逸地驰骋于红楼世界之中,演绎出贾府乃至整个社会翻澜多资的盛衰史,并把一切有价值的东西统统毁灭给人看,造成“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大悲剧,展现出封建社会五光十色的人生世相,寄寓着浓重的哲理沉思与人生品味,给人以不尽的人生思考与美学享受。

    任何一部优秀小说都有各自的独特形象群体,并且总是以这个形象群体为中心,铺设相应的生态环境,展开形象群体内部相互交织的联系与矛盾,使之“溶合为一个总的力量”⑴,形成整体性的情节起伏流动,即使一切个体形象以各自的性格方式参与整个情节的运转,完成各自的性格运动史;又使群体形象按照总体运动的格局与发展趋向运转,从而形成“新的力量”,“使这种力量和它的一个个力量的总和有本质的差别”⑵。生发出超越具象描绘的系统功能与艺术生命活力。《红楼梦》的群体形象别具风味,以它那耀奇呈博,独单千古,温醇委婉,醒目怡情的神韵,成为代代读者“说不尽”的群体形象韵味,“道不完”的形象美学意蕴,领略不尽的中国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那么,它的惊世骇俗群体形象是怎样创造出来的呢?看来是通过相互制约又相互作用的三个层次耦合起来的,现分述之。

    群体形象是由众多个体形象有机组合起来的生命肌体《红楼梦》的群体形象是以所有红楼人物有机组合起来的生命肌体,是作者按照自己的生活感受与审美理趣形成的审美视角,选择相应的生活领域与表现角度,寻找出能准确表达自己精神追求的感性形态。它一方面是各个艺术形象的矛盾集合体,并使之具有相互制约相互作用又相互配合的有机联系;一方面又是所有个别形象的支配力量,制导着各别形象在群体形象中的角色地位、活动范围、人际交往与艺术功能,这是群体形象塑造的基本层次,并且有两个基本环节共同建构起来的:

    一是个别形象都是群体形象的有机组成。个别形象固然也相对独立存在,以各自的性格特色、言谈举止、人生历程出现在群体形象之中,然而又不能游离群体形象的整体运动态势而自行其是,总是按照各自在群体形象中的社会功能,或以正面角色或以反面角色或以中性色彩出现;并按照他们在群体形象中的艺术地位,或以主角或以次角或以配角方式进行活动;又以各自不同的社会地位、性格特色、文化素养,参与着整个群体形象的塑造,从而成为群体形象的有机组成,多元协同地完成着整个小说世界的塑造,共同传导出丰富多义的艺术意旨与审美情趣。

    主要人物宝玉、黛玉、宝钗、凤姐,次要角色如贾母、贾政、王夫人、湘云、袭人、睛雯、紫鹃、鸳鸯等不用说了;就是象焦大、刘姥姥、金钏儿、兴儿、傻大姐等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有的尽管露面很少,转瞬即逝;有的偶露峥嵘便消声敛迹,有的露面不少却不大显眼;然而都成为整个群体形象不可或缺的有机组成,参与着整个群体形象的塑造,并生发出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系统效应,抽去任何一个角色,都会使群体形象受到损伤。

    刘姥姥本是贾府以外之人,只因与王家联过宗,便沾亲带故地找到荣府王夫人、凤姐打秋风。80回前,她只到过贾府两次,第一次不到半天,第二次仅两天多,然而却成为进入荣国府正传的“头绪”,一下子引出凤姐、王夫人,开始了“阿凤正传”⑶既带出主角凤姐的出场亮相,又带出次角王夫人还有陪房周瑞家的,凤姐的通房大丫头平儿也出了场;贾蓉也于接见时突然出现,不仅把他与凤姐不同寻常的婶侄关系点化出来,又把宁府也映带出来;更借刘姥姥那贫苦农妇的视角,形成对荣府豪华富贵气派的重要参照系,对照出贫富的悬殊;还因这种略有些瓜葛的关系,成为“数十回后之正脉”,真是“无一笔写一人之文字”。⑷待39回第二次出场时,是荣府攀上皇亲,元妃省亲之后,又借她的出现进一步展现了为元妃省亲建造的大观园“境中景”色,几乎引出合府主仆上下人等的出场,更借大观园那“天上人间诸景备”的“景中情”,进一步以景喻人,刻划了景中诸人的性格风情;还借她参宴时的眼光表情评语,进一步刻划出贫富悬殊的落差,贾府由盛到衰转化的深刻原因。试想:如果抽去了这样一个不起眼的配角,整个形象群体岂不失去了贫穷的色调,打秋风的生活蕴涵,贫富悬殊的反映,这该失去多么深邃的批判力量。

    焦大虽然只在7回出场,但那顿醉骂:“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固然是他那有功受冷落后的义仆性格的显现,然而却一针见血地点化出贾府私生活的糜烂,道德的沦丧,精神的颓唐,一代不如一代的衰败征象,是“借醉奴口角闲闲补出宁、荣往事近故”⑸仿佛使人看到贾府兽头大门的纵深,许多难以窥见的阴暗角落,品味出繁华后面的精神颓败情状。宝玉不懂爬灰相问,引起凤姐讳莫如深地斥责,又成为焦大醉骂的变相默认,更加重了醉骂的沉重份量,所以脂观斋批道:“作者秉刀斧之笔,一字化一泪,一泪化一血”。“真可惊心骇目”。⑹如果抽去焦大这个人物与此时的这番醉骂,哪能产生出如此石破天惊、令人惊心骇目、思味无穷的艺术力量。

    这说明:个别形象都处于群形象纵横交错的关系网络之中,并以各自的个性特色的这样在关系网络中运动着,成为各自地位上的主角,才使他们在各自的位置上与各自的活动范围内,发挥出超越自身的系统功能,从一个独特的角度,丰富着群体形象的艺术内涵,展现出群体形象的审美趋向,参与着群体形象的创造,成为群体形象的有机组成。

    二是群体形象的运动态势制导着个别形象的运动趋向。个别形象既然是群体形象的运动态势与与发展格局。那么,红楼群体形象的运动态势与发展格局是什么呢?就是“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节省。”⑺这样的运动态势与发展格局,又是在何种生态环境中发生发展的呢?那就是在兼并性地主经济基础上与半商品经济互相渗透的怪境中,过着豪门公府穷奢极侈的物质文化生活,还有浓重的儒文化为主导与庄老、佛禅文化互相渗透的精神文化熏陶中活动。这样的生态环境又处在从政治到经济、从精神到文化,都非常衰朽**的封建时代背景中。所以,红楼群体形象都处于“忽喇喇似大厦倾”的衰败颓势中,呈现出树倒猢狲散的悲剧。于是,一切个别形象的性格运动都必然要受群体形象的生态环境与运动趋向的制导,即使他们以各自的社会地位、角色处境、性格特色出现在群体形象之中,又使他们的性格走向与命运归宿受群体形象整体运动趋向的支配与制导,才能使他们伴随着群体形象的整体运转,进行富有性格特色与地位身份的协同运动,使每个人物都以各自的性格特色与角色功能,最大限度地合成为群体形象的整体神韵,使群体形象形成优化的耦合,形成相需相生、有机统一的生命肌体,生发出优化的系统功能来。

    红楼群体形象的整体运动格局,是与贾府“忽喇喇似大厦”衰败趋势,相辅相成、互为因果的,一切个别形象都在这样的整体格局中活动着,哪一个人物会为之“运筹谋画”“将就节省”呢?一味安富尊荣的贾母不用说了,荒淫无耻、仗势欺人的贾赦,“父子聚类”的贾珍父子,不管脏的臭的都往身边拉,连“油锅里的钱还是找出来化”的贾琏,更不会谋画节省。即便是循规蹈矩、正派廉洁的贾政,也是“不以俗务为要”,除了看书下棋,“余事多不介意”,也从未觉察提出过什么扭转颓势的方略。王夫人名义上持家,实乃全交凤姐去管,且又处处以贾母之命是从。宝玉也只知“每日和姊妹丫头们一处,或读书,或写字,或弹琴下棋,作画吟诗,以至描鸾剌凤,斗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板”。当黛玉担心这样化费下去,只怕后手不接时,他却道:反正“也不短了咱们四个人的。”还劝探春“只管安富尊荣才是”。

    合府上下就是在这样精神状态下,奢侈糜费、安富尊荣着,真正发现寅吃卯粮、难以为继的,实际上就只二人:凤姐和探春。凤姐虽看到“家里出去的多,进来的少。凡百大小事仍是照着老祖宗手里的规矩,却一年进的产业又不及先时。多省俭了,外人又笑话,老太太、太太也受委屈,家下人也抱怨刻薄;若不趁早儿料理省俭之计,再几年都赔尽了”。所以她就得过且过,听任坐吃山空,即想尽办法假公济私,给自己留后路。探春理家是代理性的,却真的在开源节流、兴利除弊,无奈只是小打小闹,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无法扭转合府衰败颓势。她两人的态度与行动,更映衬出合府难以回转的衰败颓势。所以,各个人物的性格运转无不受制于群体形象的整体运动态势,并这样或那样地体现着群体形象的整体运动态势。

    从群体形象的悲剧意蕴来说,“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红楼群体在那“悲凉之雾,遍被华林”⑻的“天崩地解”情势下,只能走向毁灭性悲剧。即便是聪明灵秀、才华出众的人物也在所难免。曹雪芹叫做“千红一哭,万艳同悲”。那么,一切红楼人物自然都以各自的人生命运,这样或那样地体现出群体形象的总体运动趋向。“孤高自许,目无下尘”的黛玉,“心比天高,身为下贱”的睛雯,“一刀抹死了,也不能从命”的鸳鸯,“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刀再难扶”的尤三姐,她们的叛逆性、反抗性,与那个社会的精神氛围是异质的、不相容的,自然要遭到无情地摧残,悲剧命运是可以想见的。即便是严格按封建礼教塑造,受到那个社会上上下下称誉的人物,又何尝逃脱悲剧命运?元春晋升贵妃,富贵已极,然而在“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孤凄度日,只能是“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李纨青春丧偶,清净守节,“惟知侍亲养子”,也只得到“镜里思情”,“梦里功名”;宝钗那样“品格端方,容貌丰美”“行为豁达,随分从时”是标准的封建淑女,受到上下交口称誉,结果也成了封建婚姻的殉葬品,就是安富尊荣的太上皇贾母,在面临家败人散时,也难以自持,在中秋赏月时强颜欢笑,终“禁不住堕下泪来”,心理落差也够悲凉了。

    贾宝玉是独自“呼吸即领会”到贾府“悲凉之雾”⑼的,他鄙弃“国贼禄鬼”,厌恶仕途经济,同济周围丫头,与黛玉志同道合,休戚与共……然而封建习俗的长期薰染与强大压力,养尊处优的生活处境,府内的狭小视域,特别是时代没有提供的新历史条件,使他梦醒了无路可走,只好采取现成的出家遁世道路。这更是他的人生大悲剧。

    所以说一切红楼人物的人物悲剧,都受到红楼群体的悲剧意蕴所支配与制导,都以各自的性格运动、人生命运,呼应着、丰富着、深化着红楼群体形象的悲剧格局,并“溶合为一个总的力量”,呈现出缠绵感人的悲剧神韵。

    群体形象是和谐有序、富有生命活力的有机网络整体群体形象是诸多人物之间在横向上交织,纵向上协同运作的动态网络肌体。人物关系包括血缘关系、阶级关系、政治关系、经济关系、师生关系、朋友关系等多种关系的复合体。在小说世界中,还有艺术上的主角、次角、配角之别,道德上的正派、反派、中派之异。人物之间的这种复杂关系,又是多边多向,交错复合的,即可以是多种关系的合为一体,也可以是某一关系的单向表露,也可以是几种关系的交合并现。这种关系往往是一重关系带动多重关系,又因多边多重联系而牵动整个形象群体,生发出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整体功能。形象群体又是在特定时代背景与特定社会、自然、文化环境中活动的。这便形成群体形象的生态环境,即成为群体形象的活动摇篮,推动着群体形象的运动变化;群体形象也以自己的运动作用于生态环境,使生态环境出现这样那样的变化。从而形成双向制约、双向作用联系,使群体形象的运动显得擒纵自如,翻澜多姿。这是群体形象塑造的第二层次。又有两个基本环节:

    一是人物关系是群体形象内部多面性关系的矛盾复合体。红楼人物都不是孤立自在的,总是与群体形象相区别而存在、相联系而运动的,人物关系基本上是亲缘关系,却又夹杂着政治关系、经济关系、阶级关系、朋友关系;有的是侧重某种关系,又映带出其它关系。同时,人物之间既是勾连环互的直接联系,又有纵横交错,由此及彼的间接联系。这便使群体形象成为“拽之通体俱动”⑽的有机整体。

    元春是贾政王夫人的女儿,贾母的孙女,然而由于晋升为贵妃,便使亲缘关系又蒙上一重君臣关系。所以,她回家省亲时,贾母等有爵位者都得按品服大妆,在大门外迎接,贾政还得在帘外问安;她到了正室要行家礼,贾母等都“跪止不迭”。饮宴时,“贾母等在下相陪,尤氏、李纨、凤姐等亲捧羹把盏”。由于她的晋升,便有贾政生辰时,皇帝的降旨接见,合府人等不知是何兆头的“惶惶不定”,不住使人飞马探信,一旦闻听晋封,合府上下里外,“莫不欣然踊跃,个个面上皆有得意之状,言笑鼎沸不绝”。同时又引出夏太监、周太监的不断轮番敲诈,引出贾琏发出“这一起外崇何日是了”的感叹。

    贾雨村原是黛玉的家庭教师,与黛玉是师生关系,他送黛玉进贾府时,因黛玉之父的引荐得识贾政,认了同宗,便由贾政、王子腾帮忙使他很快复职,这便与贾政由交往关系又挂上了亲缘关系。他复职审理的第一宗命案,凶犯恰是贾王史薛四大家族之一的薛家恶少薛蟠,又是贾家的贾政、王家的王子腾的外甥。于是在审理中又引出他穷困潦倒时,在葫芦庙安身时的小沙弥,今日的门子,向他道出护官符的秘
小说分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