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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观汉先生和我(2/2)

作者:红尘静思

括了宽宏的友情,及对朋友的信赖和期许。更重要的是,这句话的背后隐藏着一股维护正义、固执人道的热情,和无比坚韧的意志。可是,观汉先生说话的神情是那样的平静、祥和。

    这个夜晚,我做了一个见证。我看到了一盏温暖而明亮的火焰,照彻了僵硬、冷酷而无情的长夜。

    好几回听到别人形容观汉先生的外貌,朴实得像个庄稼汉。观汉先生离去后,我们把有纪念性的照片,分赠一些好友,都说:“孙先生了不起,不过看来像个农夫。”名记者司马文武笔下称他为“乡巴佬”。有一次观汉先生随我到我任教的学校去参观,时值暑假,整座学校只有一位门房和一位校工。事后那校工问我那天来的人是谁,我向他说明观汉先生的身份,校工吃惊说:“看不出来。人家留洋回来的人都很讲派头,他看来那么朴实,哪里像位归国学人。”

    有一次《中国时报》记者陈怡真小姐和主编高信疆先生拜访他。那个下午,他们提出了许多严肃的问题,像“你对中国科学发展有什么展望?”、“你对中国社会风气的改善有什么建议?”、“你对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看法如何?”、“你觉得中国传统哪一项最可贵?”等等,观汉先生总是很诚恳地用一句老话作答:

    “这个我不知道。”

    或是:

    “这个问题你不应该来问我。”

    他这种“吾不如老圃”的态度,使我兴起无限敬意。

    事实上,像观汉先生这样关心自己的国家,又这样智慧的人,他当然有他深入而锐敏的观察。他推崇中国人勤劳、吃苦的天性,他认为这一点是外人难以比的特长。但他十分忧虑我们的酱气和私心,像路上开车的争先恐后,不守秩序。又像学术机构里的派系之争,垄断分离了团结的力量。他认为廊然大公才能使文化向前推进。

    对于一个熟悉的名词“人情味”的看法,观汉先生说,如果“人情味”只是掩饰功利企图的工具,那么当目的达到,或不能达到时,这种“人情味”就很快消失。换句话说,那只不过是一种老于世故的客套,实质上很脆弱而容易变质的,没有什么值得我们自诩。

    梁上元家中客厅墙上,悬着一幅梁寒操先生留下的墨迹,上面写着:“以恕己之心恕人,以责人之心责己。”这句话很得观汉先生的喜爱,后来才发现这些字是绣上去的,也因此认识了那位独创梅花绣的才女杨秀治。观汉先生回美的前日,我陪他去参观秀治的绣房。那时,她正在受柏杨之托,在绣观汉先生的像,绣工的精美,令我们赞叹。

    观汉先生欣赏到那一片宁静肃雅的天地之后,引用一句诗:“有酒不知欣,但求浊世名”,道出他对自己的感慨。但这句诗用来说一般人很恰当,用来说他自己就太不相称了。他对世人的贡献,使他把浮名早已脱尽,他过的是一种纯净简单的生活。在匹兹堡,他除了实验室的工作之外,有一块种菜的园圃。平日也能喝一点酒,他喜欢金门高梁的浓烈。但来台湾的十七天中,在我们几个女生的管制之下,他有时只好改喝啤酒,以致他笑着说:“在台湾的妈妈真多!”

    观汉先生简朴的生活和躬耕园围的田园风味,曾使我想起陶渊明。果然,观汉先生告诉我们说:“今天的人不能再过陶渊明的生活,却可以拥有陶渊明的心。”

    有一次他和我谈到他的菜园,他种了韭菜。他怀念地说,他从台湾回去,韭菜都长成杂草一片,而且都开了花。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柏杨和我能一起到观汉先生的家中做客,那么,“夜雨剪春韭”的情味,就不止于是一句诗,而是一幅我们可以亲临其境的图画,那该有多么动人。

    张香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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