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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拔都汗的忧虑(2/2)

作者:瓦西里·扬

  拔都汗搀起胞弟,舔了舔他的脸:

    “我知道你现在准备向我祈求什么。你把这个骗子带回去,听听他的那些胡诌八扯的所谓预兆吧!有一点你要记住:今天,他想用什么灵验的药面儿把我毒死;明天,说不定就会对你下毒手。要知道,他是得到别人的唆使才这么干的。你要设法查明,他的主子是谁,让他这么干的是谁。必须让他明白,我们帐篷旁边栽着尖头木桩,其中一根木桩就是他的归宿。”

    我们走进帐篷,那个中国人坐在篝火旁,他身边点着一盏油灯。身体单薄瘦削的撒里答恭恭敬敬地走到父皇面前,拔都汗抚摸了一下他的脸。然后,我们坐到靠垫上。中国学者面前摊着一部手稿,那上面绘有穿外国服装、执外国兵器的士兵插图,还有一些城堡、地堡图形。在此以前,我就见过这位中国人,还不止一次跟他交谈过。他留着一撮山羊胡子,脸孔消瘦,红中透黄——吸毒无度造成的后果。他也曾劝我试试那玩意儿。据他说,吸毒可以慰藉生活中的一切痛苦,有机会遨游另一个世界,同古代名人对话,领略最难得的欢乐,等等。但是,他的双手却因此抖个不停。因此,我不想步他的后尘,消磨自己的意志,丧失清醒的头脑。

    拔都汗对撒里答说:

    “孩子,你听我说。你的圣祖父曾经多次告诉我说,当年你的圣曾祖母曾经被迫在蒙古大草原上逃亡过。那时候,后面有可恶的客列亦惕人在追赶她。她凭着自己狼一般的灵活和忍耐,才摆脱被抓获、被杀死的险境。在这种危难时刻,她在半路上生下了一个孩子——就是我的父汗术赤。她当时没有任何东西包裹婴儿,抵御刺骨的严寒,就用面糊涂在婴儿身上。这样,才把我的父汗平安地抱回自己的游牧地。你的圣祖父就是在这种饥寒交迫的严重考验环境中成长起来的。而你呢,生在丝绸坐垫上,包在貂皮襁褓中。你能成为一个经过锻炼的坚强战土吗?能成为一个大无畏的巴特尔吗?我给你派来了精通一切谋略、懂得前辈武将战术的最有学问的中国人。你向他学习了吗?你应该知道和想要知道的东西,他给你讲过了吗?”

    “我在尽心尽力地理解呢,”撒里答恭顺地小声答道,“不过,您指挥的战斗,您赢得的胜利,对我的教益胰他的讲解强得多。”

    “现在请你的老师给我讲讲军事艺术,我来听听。也许他的讲解对我也不无益处。”

    这位中国人双手合十,朝赛音汗拜了几拜,然后开始用多年来在蒙古人中充当俘虏时期学到的半生不熟的蒙古话讲起来。

    “曾经著书立说的中国赫赫有名、学问渊博的学者说过,统帅指挥战争之主要原则是:多谋、善变和迷惑……”

    “好一个英明的原则!”拔都汗说道。“不过光这些还不够吧!”

    “中国有名的统帅所具有的正是这些素质。军队之主要原则是用间、快攻和迷惑敌人。是故,欲强则显以弱,欲善则显以恶,欲近之则显以远之,欲远之则显以近之。”

    拔都汗聚精会神地听这位中国教师爷讲下去。最后,他说:

    “这难道就是要成为一个伟大统帅所必需的全部知识吗?你,不是一个军事艺术教师,你是一只瞎了眼的蝙蝠!”

    他瞅了撒里答一眼,看到撒里答正半张着嘴,睡眼惺忪地呆坐着。

    拔都汗站起来。中国教师爷无言以对,只是频频鞠躬。我们走出帐篷,已是繁星当空的时辰。周围远远近近,到处都有篝火在闪烁。拔都汗说道:

    “现在你也看到了,我的太子能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只罕盖尔,去役使百姓了……有谁值得信任呢?有谁的铁肩能分担我的一部分重任呢?不久前,我们路过斡罗思地面。我不信任这个民族。它像一株柔软的树,可以压弯,却压不折。我曾经毫不留情地消灭过他们,但是现在不断传来情报说,他们又抬起头来,又在建设,又在集结军队。为了永远压服斡罗思人,我曾在那块地面上折损了我们太多的优秀战士。我摧毁和焚烧了乞瓦,我使那个城市遭到巨大的空前未有的损失。乞瓦再也不存在了。代替那个富庶都城的是山一样的尸首。尸首太多了,以至我们作为获得胜利的征服者,竟也无法完成我们应尽的神圣职责——为战死者举行追祭篝火仪式。乞瓦的山冈上躺着几万具尸体,既有我们的战士,也有斡罗思战士,还有抗击到最后一口气的妇女和儿童……

    “目前,我想扩大和加固我创立的天国都城刻赤—萨莱。我下令从被我在乞瓦和其他斡罗思城市中擒获的俘虏中挑选‘能工巧匠’。这些人精通各种手工业行当,这对我们来说倒是很有用处的。

    “我接到了要我返回遥远的故国,去哈喇和林选举全蒙古新的大汗的诏令。但是,我不想去。我有新的领地,我要把这个国家紧紧地握在我的手里。即使在库里勒台上我被推为大汗,我也拒绝担任,而宁肯劝说他们另选我公正勇敢的皇弟蒙哥汗去当大汗。不过,我已经预料到,在这次库里勒台上,大家会屈从大权在手的母后——监国脱列哥那的意志,选上她的儿子——那个一事无成却又凶恶至极的贵尤汗的。随他们去吧!至于我,我的全部威力正在此地,在钦察草原上。因此,我正在苦苦思索:在我进入圣祖的天兵部队之后,我创立的国家该当如何呢?难道我的太子撒里答能够将这匹强有力的蒙古马勒紧缰散使之站立起来吗?谁能有铁的手腕为我们控制并保住我所征服的这一大片土地呢?我该把它托付给谁呢?奸诈的贵尤汗离开我远征的队伍固然是件好事,但抚养过我的人——年迈苍苍的速不台—把阿秃儿,以及我抚养耿盼望他成为我忠实的支柱和助手的人——年纪轻轻的也孙·诺垓,却也同时离去了。昨天你跟我说过,你也想离开……此外,北方年轻的诺甫哥罗德大公伊斯坎德那令人不安的阴影经常在我眼前出现……他要突然统兵袭来。我该怎么办呢?这些想法日日夜夜熬煎着我。不过,这些绝不能让其他任何一个人知道。我的汗国的前途漆黑一团,充满不安……”

    以上就是我跟拔都汗最后一次谈话的实录。现在,当我这本郧行将结束,并回想起我在这些令人恐怖的岁月耳闻目睹的种种事件时,我只有一个念头:但愿我未来的读者不再经历我们这一生中所经历的最可怕的东西——残酷无情的毫无意义的战争所卷起的无所不摧的风暴。

    1941~1951年哈吉·拉西姆写于莫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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